新西兰全国隔离期见闻(4月15日)
4月15日星期三,新西兰进入全国封闭居家隔离的第21天。这一天有两条重要消息。第一条是总理 Jacinda Ardern 宣布,总理本人、政府部长和公共服务部门首席执行官将在未来六个月内削减20%的薪酬。
第二条消息是,政府宣布了一系列针对新西兰中小企业的扶持举措,其中包括31亿纽元的税收减免方案。
财政部长格兰特·罗伯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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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这个减税计划,如果一家公司在特定纳税年度有亏损,可以将亏损数额同上一年度的利润额相抵,政府退还上年度多支付的税款。
据估计,政府将为此耗资约30亿纽元,这是政府在已经开始实施的121亿纽元救助因新冠疫情遭受打击的企业之后又一个扶持企业度过经济难关的重大举措。
财政部长格兰特·罗伯逊(Grant Robertson)说,政府认识到需要对企业有更多的支持,尤其是对中小型企业。
3月17日,新西兰政府就提出了一个总数为121亿纽元的经济救援计划,其中将近一半的资金用来补贴企业员工工资,以维系本国经济健康和普通人的生活。具体做法是,每人每周工资补助$585, 连续三个月。 财政部长罗伯逊(Grant Robertson)说,按人均计算,这个救援方案是世界上最大的疫情救援方案之一。
罗伯逊部长表示,在可预见的未来,政府将处于赤字状态,将不得不借数十亿纽元来资助这一庞大的支出计划。
虽然新西兰的疫情相对说来不算严重,但人们对未来经济前景的忧虑加深。有位经商的朋友很担心新西兰会出现通货膨胀、担心利率会飙涨到10%。他说:“现在为了救市,各国政府大量印钱发钱,货币总量大增;另一方面,停工停产,企业破产,失业率高涨,市面上商品总量减少。”
这位朋友想请经常在毛传媒接受采访并就经济、中美贸易冲突等话题发表看法的高宏志博士谈谈,“做一个预测,说明一个可能的走向。”
我于是采访了毛传媒的老朋友高博士,下面是主要采访内容。
记者(1)、在当下这样的背景下,新西兰是否会出现经济膨胀和高利率政策?
高博士:我觉得在日、欧、美货币宽松和低利率的大背景下,新西兰是不大可能实施高利率的。
当前,欧日靠低利率政策来维持经济发展,加上美国跟进,会促进整个西方经济体的高负债/高杠杆的经济发展模式。
这个模式成功的前提是通过低利率刺激有效需求,尤其是消费需求;而消费需求里最重要的动力是就业和工资增长。
记者(2)、新西兰政府先前投放的120亿是否能刺激消费需求?是否会带来就业和收入增长?
高博士:新西兰政府目前宣布的120亿纽元的刺激计划的确会增加货币供应;这个新增货币主要用来支付工资和失业救济;简单来说就是支撑企业不要因为疫情关门或倒闭。
全国解封之后,这些新注入的流动性(新增货币)是否能够转化成持久消费力、多发的钱是否能够通过居民消费体现出来从而转化成有效市场需求,这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新西兰的各种服务业包括饭店、旅游和家庭以外娱乐项目能够重新启动,那这些实际的市场需求就能够促进企业投资和开工,这样经济良性循环就会靠内需带动起来。
新西兰封闭四周,隔离期结束后, 最乐观的估计是生产、经营消费一切回归正常,不过我对此并不乐观。
高博士:不乐观有两个主要原因。首先,疫情中的需求模式已经大大改变, 新西兰国内企业恐怕还不能随着疫情中的消费者的需求而做出全面转变。
过往,新西兰消费者习惯于在社交和公共场合消费(如看电影,上饭店、酒吧、去滑雪场等等)。因为疫情的蔓延全国进入四级警戒,这些公共消费场合都关闭了。即便以后警戒级别降低,消费人数和消费质量也会因为要遵守社交距离而受到影响,聚集性的的娱乐和服务行业会持续因疫情受到打击。
第二个原因同中国市场有关。中国是新西兰的第一大出口市场,疫情带来中国市场萎缩,这必然会影响到新西兰的出口和就业。
高博士:市场经济学最核心的问题就是有效(自愿,不是管制的)需求;没有有效需求,就没有理性商业投资,就没有民营企业发展,就没有经济活力和就业。因此, 重中之重是需求。
我对于新西兰在解决需求的问题上还是持谨慎乐观态度的,这里有体制和文化两方面因素。
先说体制方面。新西兰是民主国家。当政的工党政府必须要向选民证明,他们比国家党做得更好、更体恤民生;他们要证明工党的政策在国家大灾难来临时,是以底层民众的就业和工薪阶层利益为主的,尽管政府的救援政策最终还是要由企业具体落实。
如果今年大选后仍然是工党执政(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大),那新西兰会继续向福利国家大踏步迈进,也是某种程度的“国进民退”;企业投资积极性减少,某些非食品、非基本需求行业的物价会上涨,企业开工不足,经济增长缓慢,缺乏新动力。
不过,今天听到消息,说工党计划推出30亿减税政策,这对企业应该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这个政策针对疫情前有税收贡献的企业,也就是说企业已缴的税收可以由政府返还;对那些过去没有税收贡献的刚刚起步的微小企业或者还没有营收和利润的初创企业,这个税收政策效用不大。
从文化层面来说,新西兰的消费有很大的崇尚个人和家庭消费的特点,社交和聚众消费相对中国来说要清淡的多。疫情大大压抑了社交式消费(比如聚众餐饮),但不会压制以个人和家庭消费为特点的家居和户外活动支出。这些以个体和家庭为主的消费习惯会促进新西兰的经济更快复苏。
记者(5): 有读者朋友担心会出现10%的高利率,您认为有必要担心这个吗?
高博士:新西兰是否出现通货膨胀的话题,长期来看关键还是新西兰的产能和就业在疫情期间能否得以维持,疫情过后能否迅速恢复和提升。显然, 任何政府的“寅吃卯粮”、“发债度日”和“货币放水”救助经济和就业都是不可持续的,甚至是有长期危害的。
过度的借债、没有清晰政策目标的刺激和补助,会压抑企业的创新动力,耗费经营效率和损害自由竞争的市场格局,这会产生深远的负面影响。
如果今年大选之后是国家党执政,那货币宽松的资金就会进入房市;新西兰的房价又会飙升;也就是说食品和其它生活用品的价格不会大涨,但是房价会大涨(因为过剩的货币总要找个去处)。
目前是工党执政,最大的担忧是这笔钱没有转化成企业开工和有效需求。这个需要进一步关注。
即便是这样,我也觉得新西兰的通货膨胀压力不会太大。因此,利率重新返回到十几年前的10%的水平是个小概率事件。
记者(6)、疫情过后新西兰出口经济的生存环境特别是对中国的出口会有什么变化吗?
高博士:新西兰的出口占经济总量30%左右。出口依赖于外来需求;这个外来需求主要是中国,澳洲和美国。
先说近邻,排在新西兰实物出口第二位的澳洲的内需也许能够顺利启动,这需要新西兰企业密切关注。如果澳洲迅速恢复,新西兰对澳洲的出口也应该很快恢复。
新西兰对美国的出口近些年发展的不错,如果美国能够较快复苏,对美出口不会受到大影响。
对新西兰来说,第一大出口市场中国应该是最大的不确定性。首先遭到冲击的就是新西兰的木材出口。事实上,新西兰的木材出口从去年就因中国经济下滑而受到严重影响。不过好消息是,新西兰肉类和奶制品出口应该受影响不大,原因是新西兰的肉类一直比较高端,经济危机对中国富人的消费影响小一些;而奶制品正在成为中国家庭的生活必需品。
记者(7):中国是新西兰的最大出口市场,疫情过后,新西兰会不会跟上日美澳的节奏,公开提出减少对中国的经济依赖?
高博士:谈到新西兰经济,核心离不开中国,这涉及到新西兰长期发展的产业定位。
和中国绑定,新西兰的战略产业定位就应该还是农牧国的定位,就像当年新西兰是英国的“后院农场”一样。
不过,这个定位从英国入欧后甩掉新西兰这个“后院农场”的教训中证实是非常危险的。而新西兰同英国之间有历史、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深厚渊源,可比同中国的关系亲密多了。
因此,一个农业国不能依赖任何单一国家,否则就会失去经济主权。
眼下,中国这个过去二十年里的世界经济发展的火车头面临着迅速刹车的风险,在这个大前提下,新西兰减少对农业出口的依赖,也不一定是坏事。部分企业也许会增加国际投资,转为对美国市场的投资和依赖,这会促进新西兰经济向创新型经济转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高博士:我想强调一点:经济增长的核心问题,是就业和薪酬增加带来的消费需求;哪个国家能够把国民的就业和收入放入经济发展首位,哪个国家就会有长期发展,这个永远都是硬道理。
4月15日是新西兰疫情控制的一个里程碑,因为全国从冠状病毒中恢复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仍在被感染的人数;也就是说,新西兰一半以上的感染病人都已经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