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法不给力,新西兰政府眼皮底下发生恐袭案
作者： 毛 芃
继2019年新西兰基督城发生清真寺恐袭案后，2021年9月3日上周五，奥克兰也发生了恐袭案。事件中，七名购物者被持刀的恐怖分子刺伤，其中3人重伤，袭击者被警方当场击毙。
这是发生在新西兰政府眼皮底下的一场恐袭，政府早知道犯案人的底细 ， 出生于斯里兰卡的Ahamed Aathil Mohamed Samsudeen早在 2016 年就成为当局的监视对象。
早在2017年，他就发话，如果不让他去伊斯兰国， 他就会伺机展开”独狼“行动。
他对新西兰社会安全的威胁程度很高，高到总理都知晓他。
这个案子引发了新西兰人对本国法律在保护国民安全上做得是否足够进行思考，也促使新西兰新的反恐法案加速立法程序。
奥克兰超市恐袭
9月3日周五下午约2点40分，32岁的斯里兰卡男子Samsudeen进入奥克兰西区Lyn Mall购物中心的Countdown超市，他从超市货架上取下一把刀，刺向无辜的购物者。
据新西兰电台报道，两分半时间里，这名恐怖分子刺伤了7人， 受害者是四名年龄分别为 29、43、60 和 66 岁的女性，还有三名年龄分别为 53、57 和 77 岁的男性。伤者中有五人当即被送往医院（一人已出院），两名轻伤者自行返家。
Avondale区的居民Michelle Miller 说，她在超市里看到一名男子挥舞着刀，很多人惊慌尖叫着奔跑。
片刻后，挥刀行凶者被两名便衣警察当场枪杀 。
新西兰警察专员Andrew Coster 表示，恐怖分子在事发前没任何异常征兆。
他说，Samsudeen对监视非常警觉，监视他的警察因此得同他保持一定距离。
Coster赞扬监视小组在制服恐怖分子的行动中表现出“极大的勇气和专业精神”。
案发不到三个小时，新西兰总理阿登发表全国讲话，她形容凶手的作案动机是受“暴力意识形态和ISIS（伊斯兰国）的启发。”
她说，这是一次个人行凶，同信仰、文化和种族无关，还说行凶者的观念“在本地不受任何人和任何社区的支持”。
新西兰总理阿登（Jancinda Ardern) 阿登总理说这名斯里兰卡男子2016年３月２３日就成为国家安全情报门监视对象，而总理本人也知晓此人。
到了让总理知晓的级别，可见Samsudeen对社会的潜在威胁非同一般。
Samsudeen：从留学生到难民
9月4日事发第二天，超市行凶者的个人信息逐渐浮出水面，到了当晚11点，这名恐怖分子姓名和身份悉数曝光。
Samsudeen出生于斯里兰卡，于 2011 年 10 月持学生签证来到新西兰，当时年仅22岁，两年后获得难民身份。
Samsudeen的姓名和身份之所以迟迟没公布，是因为新西兰法律规定任何难民的身份都不得公开。
据NZ Herald ９月５晚11点发布的报道， Samsudeen自称泰米尔人，泰米尔族是斯里兰卡的一个少数民族，他说他和父亲都因其政治背景而遭到攻击、绑架和折磨，无论肉体和精神都遭受伤害，还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抑郁症。
Samsudeen是在2016年进入新西兰警方反恐小组的视线，因为他在脸书上发布反西方、支持伊斯兰国恐怖组织及其暴力行为的极端言论。
Samsudeen于是遭到新西兰警方的正式警告；但他对此置若罔闻，继续在脸书上宣扬恐怖和暴力。
他还告诉清真寺的一名穆斯林，他打算去叙利亚为伊斯兰国而战，他还放言如果他被阻止离境，他将持刀在新西兰展开一次随机的“独狼”式攻击。
Samsudeen果真是说到做到。
2017年5 月19日，他买了单程机票欲飞往新加坡，新西兰当局相信他是要到叙利亚兰参加圣战组织，便在奥克兰国际机场将其拦下，并将其逮捕。
2014年兴起的伊斯兰国组织（ISIS）是国际公认的恐怖组织。ISIS在兴盛时期，通过社交媒体吸纳西方国家的穆斯林飞往中东参加圣战，同时鼓励无法前往者在所在国搞恐怖活动。情报机构分析说，圣战组织在社交媒体上的宣传吸引的多是那些有孤独感、对现实不满、易受他人影响的人。由留学生转难民的Samsudeen就是其中之一。
Samsudeen有所不知的是，他在脸书赞美伊斯兰国恐怖活动的疯狂言论，被新西兰国家安全调查组（National Security Investigations）尽收眼底。
警方在机场将Samsudeen逮捕后，搜索了他位于奥克兰市中心皇后街的公寓，发现了宣扬ISIS 极端主义的视频和“原教旨主义材料”，还发现了他藏在床垫下的一把猎刀。
警方在Samsudeen的电脑上发现了他收藏的一些搜索链接，内容是在如何网上买到武器和其他军事用品；此外，警方还发现了多张他手持武器的照片。
鉴于Samsudeen对社会安全构成的风险，他被拒绝保释。关押了一年多后，他承认了较轻的指控内容 － 拥有令人反感的受限制材料，他于是获得保释。
法官Edwin Wylie于 2018 年 8 月 7 日判处 Samsudeen 接受监视，并禁止公开其姓名，因为他有难民身份。
不过在宣判几周前，Samsudeen被告知他的难民身份将被撤销，这意味着他将被自动驱逐回斯里兰卡。
Samsudeen这下不干了，他提出上诉，声称如果公开他的名字并被遣返回国，他会有生命危险。
Wylie 法官于是颁布了一项临时禁令，在Samsudeen的难民身份问题解决前，暂不公开他的姓名。
从2018 年 8 月到现在，３年时间过去了，Samsudeen的难民身份官司一直悬而未决，移民局也未就是否可以将他驱逐出境做出最终决定。
因为三年前的临时禁制令一直生效，阿登总理在９月３日就恐怖袭击案发表全国讲话时，也无法公开恐怖袭击者的身份和姓名。
鉴于Samsudeen恐怖活动的严重性质，出于维护公众利益的需要，Edwin Wylie法官９月３日晚解除禁制令，给其家人２４小时考虑时间后，他的姓名和身份在９月4日晚被悉数公开。
其实，Samsudeen 2018 年 8 月 7 日 被保释的第二天，他就违反规定又买了一把猎刀，他还要求店家将猎刀快递发到他的住址，结果他再次被捕。
这一次，警察在他的公寓发现了大量宣传暴力的材料，包括伊斯兰国关于如何杀死“异教徒”的视频，视频中一名蒙面男子割断了一名囚犯的喉咙和手腕。
检察官于是试图根据《制止恐怖主义法》（The Terrorism Suppression Act 2002,）对 Samsudeen 提出指控，指他买刀是想伤害他人，指他图谋造成一个人或是多人死亡或是严重身体伤害，还说有其他证据显示Samsudee计划用他买的猎刀行凶。
检察官还向法官展示了Samsudeen 的互联网搜索史，这些搜索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Samsudee搜索过“独狼圣战者的安全和安保指南”；他在网上寻找猎刀、迷彩裤、伊斯兰国圣战者服饰。
Samsudee在谷歌中搜索“圣战者西方世界生存指南”；了解伊斯兰圣战者如何避免被西方国家的安全和情报机构发现。
他甚至还搜索了新西兰监狱囚犯的服装和监狱食品。
警方还发现，Samsudee还专门研究了伊姆兰·帕特尔 (Imran Patel) 的案件。帕特尔是伊斯兰国的支持者，也是新西兰第一个因传播极端主义视频而被判入狱的人。
帕特尔曾因试图与同伴一起前往叙利亚而在在奥克兰国际机场被拦下。
Samsudee 被当局视为对公共安全的严重威胁，但新西兰反恐法律的缺陷也因为这个案子暴露无遗。
现有法律：预谋恐袭不能定罪
新西兰当局试图根据 《2002 压制恐怖主义法》（The Terrorism Suppression Act 2002,）起诉 Samsudee，称他买刀是准备用来袭击和伤害他人，但高等法院的法官 Mathew Downs驳回官方的指控申请，说根据现有法律，购买刀具并不构成恐怖袭击罪。
Downs法官说，把准备搞袭击当作一项罪名是国会的事情（国会需要立法通过），不是法庭的事情（法院是司法机构）。
结果，Samsudee以较轻的罪名被起诉。今年7月6日，法庭宣判他持有令人反感的两个支持伊斯兰国的印刷品，同时认定他没有配合警方的搜查；不过法庭没有就他购买刀具和拥有令人反感的视频定罪。
在庭审期间，Samsudeen告诉陪审团说：“你们担心我有一把刀，我告诉你我会买 10 把刀。这是我的权利，”他说。
据NZ Herald报道，Samsudeen在整个审判过程中都表现得十分好斗。
因为Samsudeen的难民身份， 高等法院的法官别无选择，只能禁止公开其姓名，以防他的身份被识别。
根据法庭为今年7 月份的判决所准备的一份报告，Samsudeen“有在社区实施暴力的手段和动机”。但他只被判处一年的监视。
此时，Samsudeen因袭击惩教人员而遭到两项指控，因而被关在狱中。
7 月 16 日，奥克兰地方法院的一名法官将Samsudeen 保释出狱。这是因为他已经在监狱里度过了足够长的时间，即使他袭击惩教人员罪名成立，他在狱中呆的时间已经超过了这项罪名的最高刑期。
因为当局担心Samsudeen对公共安全构成威胁，他出狱后 一直被警方和精英特种战术小组（Special Tactics Group） 24/7全天候监视，他被禁止拥有任何能能登录互联网的电子设备（官方批准的设备除外）；同时，他还被要求交出他自己的上网设备给警方检查。
新西兰反恐法的缺陷
阿登总理在９月３日超市恐袭案发生后表示，当局使用了一切可能使用的手段来保护新西兰公众免遭这名男子的伤害，但按照新西兰现行法律，不能对他实施逮捕。
新西兰英文媒体NZHerald指出，警方曾试图指控 Samsudeen 涉嫌策划“独狼”式持刀袭击，但未能成功，这是因为新西兰反恐法的固有缺陷。
事实上，警察和安全机构早意识到反恐立法方面的缺陷限制了他们保护公众免受暴力极端分子伤害的能力，然而，新西兰历届政府都未能解决这个问题。
新西兰是在2002年9/11恐怖袭击发生后，匆忙通过了《2002压制恐怖主义法》（The Terrorism Suppression Act 2002,），而这一立法已被证明是有问题的；2008 年当时的总检察长拒绝警方就当时很轰动的一桩案子提出恐怖主义指控就凸显了该法案存在的问题。
2020年11月，新西兰皇家调查委员会在公布对2019 年3月发生的基督城清真寺恐袭案的调查报告时，建议制定新的反恐法，将准备或策划恐怖袭击定性为犯罪；因为现行法律下，警方只能在恐袭发生后才能以恐怖主义罪名起诉嫌犯。
值得一提的是，Mathew Downs先生，就是拒绝警方将Samsudeen指控为搞恐怖活动的那位法官，将他的判决发送给总检察长、副检察长和法律委员会，作为对反恐法律内容不够充分的警示。
Downs 法官的判决确实成为推动政府在今年4 月将一项新的反恐法案 （ Counter-Terrorism Legislation Bill）引入国会的关键性事件之一。
今年5 月，这一新的反恐法案在国会通过一读。一旦通过三读，那些计划或准备实施恐怖袭击的人都会被定为刑事犯罪。
然而，在新的反恐法案成为法律之前，来自斯里兰卡的难民 Samsudeen 就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案。
反恐专家们的看法
奥克兰超市持刀伤人案发生的第二天，梅西大学反恐怖主义专家John Battersby博士在接受新西兰电台采访时表示，新西兰的反恐法已经过时，而且不够充分。
Battersby博士指出，新西兰在有关恐怖主义的立法方面表现得一直不够情愿；从1985年彩虹勇士号被法国特工炸沉事件起，新西兰就不太愿制定有关恐怖主义的法律。2019年基督城清真寺恐袭事件发生两年多以来，相关法律也没有做过改变。
Battersby博士说，即便是健全的法律也不能保证能阻止恐袭事件发生，但我们的法律应该让类似9月3日超市恐袭事件难以实施，而新西兰没有做到这一点。
奥塔哥大学法学教授安德鲁·格迪斯 (Andrew Geddis) 表示，根据现行的影视和出版物分类法，法官就有权将Samsudeen关在狱中。
前反恐顾问保罗·布坎南 (Paul Buchanan) 表示，他不清楚为什么不能根据《精神健康法》》（Mental Health Act）拘留 Samsudeen。
Buchanan 先生说，“本可以在Samsudeen获释后立即根据《精神健康法》让其接受精神病检查；他本可以被无限期关押，直到精神病医生确定他不再对社会构成威胁。”
Paul Buchanan先生表示，“总理说每一种法律补救措施都已尝试过，但至少有一项即《精神健康法》没有尝试。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大问题。”
Samsudeen在斯里兰卡的家人获知消息后，说他确实有精神问题。
不过，法律专家 Alden Ho认为无法依据《精神健康法》来拘留Samsudeen，因为他根本就拒绝接受心理评估。
他说：“《精神健康法》要求在对一个进行人精神健康检查的时候出示医疗从业者的证明，而被检查的人有权接受《权利法》（Bill of Rights）拒绝接受检查。”
“另一个困难是《精神健康法》如何界定在排除一个人的政治、宗教或文化信仰的前体下界定‘精神障碍’的定义。”
新的反恐法将紧急出台
阿登总理表示，将在九本月底紧急通过新的反恐立法， 新法案将使策划和准备恐怖袭击成为非法。
阿登还说，目前正在议会审议但尚未通过的反恐法或许可以阻止９月３日恐怖暴行的发生，但这只是一种“推测”。
国家党领袖Judith Collins 表示，事发当晚她就给阿登总理发短信，表示国家党支持尽快通过新的反恐法案。
Collins说，她还希望修改同移民相关的法律，如果有人在新西兰有暴力犯罪，应该剥夺其公民身份或居留权，将他们驱逐出境。
曾经做过七年警察现为持牌移民顾问的殷浩先生在他的朋友圈表达了对Samsudeen恐袭案的看法，他的看法或许在本地华社有一定的代表性。
“这名斯里兰卡恐怖分子不是新西兰国籍，那么按照法律可以将其遣送回自己出生的国家。新西兰移民局和法院从2018年审理他的遣送案到今天都没有结案，漫长的审理时间里，发生了这样的血案，新西兰司法制度的有效性值得深思。”
